入鞘记第13章 阴森白日掩云虹

    那小厮原本缩立一旁惊骇欲死,而今听人召唤竟愣了一愣。便见先前出声那黝黑的矮个子一窜而至,伸出巴掌就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!“我三哥要你上酒!”

    小厮一个激灵,觉察在场众人都向自己望来,立刻紧着脖子取了酒坛、酒樽回来。

    谢三直接拍开泥封,将酒给随行众人各分一坛,只在那羌族姑娘面前留了一只干净酒樽。自饮下大口,哈哈笑道:“好酒!”赞罢,又向丁志挤了挤眼。

    若罗能紧紧皱眉,尚未开口,便听一旁张浓环击翠佩、珠落玉盘,温声道:“当日乌鞘岭一别,忽忽两载,谢兄风采依旧。”

    谢三向她望去一眼。

    张浓穿身男装衬了白玉也似的一张脸,唯乌黑的眼珠子幽幽绽着冷光,狭长的眼睛微眯,眼尾还有些上挑,勾人又诡谲。谢长安浑身一震,接着一股酥麻爬上来,一颗心就像被一双细嫩的小手死死扼住了。他定了定心,却见张浓话一说罢,且将眼风在那羌族姑娘身上转了转——

    谢三略张嘴,竟似将举重若轻的气概丢了,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:“这是我的结义妹子。”

    张浓先还望着那姑娘,听到此处忽然垂下眼。她眼中那冷光大概是被阖下来的乌浓的睫毛挡住了,抿嘴一笑。

    众人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因猜不通透,又各怀心思,均不言不语,只觉气氛颇为古怪,却都道不出怪在何处?唯有丁志是个七窍玲珑心的,眼珠子咕噜一转,瞄瞄谢三又瞄瞄张浓,暗自琢磨:奇了——老三与张小姐应当只见过一回,连话也是第一次说呀!这对答怎么像过暗号似的?更像是,像是情不自禁打情骂俏一般?

    谢三低下头端住酒坛又啜一口,才笑了笑,对那羌族姑娘道:“未及向你介绍,刚才那个便是我们常同你提起的老四丁志。这位姑娘,是凉州刺史的长女,张小姐。”又转向厅中众人,“她是北地夫蒙灵凰的妹妹,胭脂。”

    丁志大惊!北地夫蒙灵凰!北地羌!早听闻拓跋树机能欲策应氐、羌、匈奴部落,这么看,莫不是已经联合?

    韩且万能沉不住气!当即踏前一步,抢道:“不知阁下来此做甚?”他这人,脑子里是很有些浆糊的,情急之下失了分寸,言语间便显得颇为无礼。

    谢三微微眯起眼,伸出手指在坛口轻轻一点,似笑非笑道:“官爷方才难道聋了?小人受邀前来,不过讨口酒喝——”

    韩且万能一沉声,“既已喝过,若无他事,便请走罢!”

    谢三倒是笑了,“可这酒实在醇香,我还想再饮几坛。先不走了。”

    韩且万能森然变色,“若阁下执意淌这浑水,休怪我——”

    谢三眼刀一扫,“你待怎地?”

    若罗能见局势至此,再不开口,更待何时?立即用鲜卑语朝谢三唧唧咕咕地大喊!

    谢三将脸转向他,也用鲜卑语回了几句,直摇头。若罗能不死心,声调一时拔高,一时降低,兀自讲个不休。

    在场众人大都不懂鲜卑语,就见谢三又答几句,顿了顿,忽而点头一笑!

    韩且万能的鲜卑部下却早已群情耸动,又是惊诧,又是害怕!刀出鞘、箭上弦,也以鲜卑语大声怒喝起来!韩且万能更是面白如纸!一只手按在刀柄上,抖个不停!

    突然!便听谢三仰头一声大喝,声震屋瓦,梁上灰尘簌簌而落!众人竟被震得耳中雷呜,心跳加剧!下一刹,抬手向案面凌空一拍,掌力疾吐,长刀猛地弹起,“唰”一下被抄在手心。也不多言,向前直劈而来!


    他这一劈,同先前若罗能招式一般无二!而若罗能的气势竟不敌他排山倒海的万分之一!众人大都听过谢长安威名,而今亲眼所见,实是生平做梦也想象不到!韩且万能原本还欲去挡,见了他出手之快、落刀之重,不由得脸如死灰!身体直似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,更不用说上前援手了!

    瞬间眼前一晃,便看道影鬼魅般迎去!边辞一招灵蛇出洞,软剑已“喀嚓”一下缠上谢三刀锋!再一看,一青一白、一诡谲一飘洒、一神出古异一行气如虹、一乱山乔木碧苔晖一荒荒油云寥长风,两方立时斗在一处!众人什么招式也辨不清楚,忽听一声刃破衣衫,边辞身不由己地胡乱倒退几步,胳膊已挂了彩!

    “好!”吴伊、吴咎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,在一旁猛拍巴掌,呱呱喝彩!

    若罗能喜不自禁!待要招呼随行的大汉一同挥刀雪恨,谢三突然一撤,左掌做刀在他左肩骨一劈,右手倒捉兵刃往他腹上猛击,一道回身掌将拓跋若罗能打下二楼昏死了过去!

    只不过电光火石之间!

    就见张浓扑上前一把掫开布帘扶在破碎的栏杆之上,一手指着若罗能厉声喝道:“给我拿下!”护卫们才反应过来,一拥而上!七手八脚将若罗能摁在雪地里!

    不止张家护卫和秃发鲜卑士兵大惊,若罗能随行同伴亦是愣怔当场!待欲反击,转身便看吴伊、吴咎幽幽绽出个笑来!

    双生子“唰”地将腰间长带一抽一扬,竟在空中甩出个脆响!向前一抖,登时把这些大汉捆个正着!再略一躬身,便似两只猴子一般左右交叉窜了去,互相拔出对方背上环首刀,“哧哧”几下,毫不迟疑,顷刻将他们全抹了脖子!

    此间了断,谢三向边辞一揖,“——得罪!”说是得罪,目中却没有半分愧疚之意。再一转身,调皮地向双生子眨了眨眼。

    吴伊好不得意!知道谢三方替自己报了古浪峡那一剑之仇!咿,却没想想,实为自己掸鞭子剪羊牯在先?横竖有三哥在,两兄弟横行天下永不吃亏便是。

    这时张浓也踱了回来,望一眼谢三,没说话。

    谢三垂下眼帘,笑了。将刀一收,便携了胭脂和双生子要下楼去。

    行至一半又停下。“老四”,虽在同丁志讲话,双眼却只望着张浓,“我一会回来。”这才接道:“胭脂,你跟我出来。”

    楼内虽是天翻地覆,外间也不过晌午的光景。风过树杈,便将枝桠上的积雪吹刮下来一些。

    胭脂跟着谢三直行了好一段才停了下来,便听他道:“今日之后我便跟着张家,投效朝廷了。这是我一人的事情,与你们没有关系。我不送你,只请朋友护你回去马兰山,可好?”

    胭脂虽一见他出手便知这般结果,仍是难过得盈盈泛起泪来,“三哥,你擒了拓跋若罗能便是与他父兄作对了。”

    谢三一笑,“他儿子是个莽物,能怪得谁?至于揍那个小白脸,不过因为他欺负过吴伊罢了——”

    胭脂顿了顿,问:“三哥,你喜欢那张家的小姐?”

    谢三一皱眉,转过身来却见胭脂是已经哭了,“——你?”

    胭脂咬咬牙,“三哥!”

    “你这人最是多情,又最是无情了。我亲眼见过你讨姑娘欢心,又将人晾在大雨里去哭!可我不是那些卖笑唱歌的姑娘,是不认你说的什么‘喝醉了要打马,害怕多情耽误美人’的话的!”

    谢三像被噎住一般,好半晌,才苦笑了。走前半步低头望住胭脂,轻声道:“我不同你说那话——”

    胭脂叹口气,“你是个胡人,也不是胡人。我知道,你阿妈是汉人。”她转过脸,“快两年了,你虽然天天跟我们在一起,也喝酒也驯马也打架,可是你都不快乐!我想,你还是

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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